◆王勇

薔薇次第開放，團團簇簇，淺粉，中粉，深粉，你擠著我，我擁著你，在枝頭展現著最美的容姿。

除了贊嘆它的美，總得有點情感罷，對于薔薇花的印象停留在《紅樓夢》中的齡官畫薔癡及局外。五月的天里，薔薇花開得正艷麗，一位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蹲在花架下，手里拿著根簪子在地下摳土，悄悄地流淚。殊不知她不是掘土埋花，竟是土上畫字。在墻外悄悄偷看的寶玉隨著女孩筆畫的起落在手心里寫出了一個“薔”字。女孩子一個接著一個地畫，均是“薔”字，寶玉怎能理解女孩的心思呢?他忖度著，可怎么也猜不出來，一場大雨襲來，明明落在他的身上，他卻招呼著人家先走。嚇得女孩跑了開。

花兒可以盡情的綻放，人的情感卻不能直白外露。于嗟女兮，無與士耽。愛上一個人大概是痛苦的，也是幸福的。對于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而言，她不知道該怎么處理自己的情感。這位從江南采買來的女子齡官是為了供娘娘省親唱戲的。要知道在“士農工商”階層劃分的時代，戲子的地位是卑微的。不幸的是，她愛上了賈家落沒的公子賈薔。賈薔大概是愛她的吧?起碼是有好感的，為了逗她開心，還為她買了一只雀兒解悶，可齡官卻感懷身世，說賈薔用籠中雀打趣她。她在賈薔的面前使著小性，對賈薔又是怨念，又是心疼。文中沒有告訴兩人的結局，但是階級的藩籬注定了兩人情感的悲劇。

午后的薔薇架下的一筆一劃，幾千個“薔”字，可見齡官的愛之深，之切。她沒法對當事人訴說，也不能告訴別人，只能把一腔的心事都朝著花架下的泥土傾訴。不管曹公的用意如何，薔薇架下的女孩兒不僅讓寶玉癡呆，讓讀者也癡了。

想起初中的事情來。

初夏的一個夜晚，我和和雙兒走在路上。一天的課程終于結束，回家的腳步格外輕快。道路邊的樓房間隔中間偶有玉米地，時值農歷五月，玉米葉子蔥蔥蘢蘢，螢火蟲在里面飛來飛去。

“哎，我們去摘玫瑰吧?”雙兒說。

“什么?玫瑰?哪里有玫瑰?”

“就在前面，我聽人說的。黃黃的，開得可好看了。”

“真的?那去看看,可是……”

我遲疑了，在這樣一條偏僻的小鎮有玫瑰真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啊，其他人有沒有見過它的真容我不知道，至少我是沒有見過，連它的名字也是在書上見到的，更神奇的是它是表達愛意的花。表達愛意的花怎么能輕易摘到呢?

月季倒是見過，栽種在一個爺爺的院子里，每到春天，都會開出絢爛的花朵，紅紅的，艷艷的。一次，趁著四下無人，鼓起勇氣將手伸到花朵處，“哧啦”一下抓了下來，僅僅得到花朵攥在手里，柄還留在枝干上。心底十分懊惱，準備再次伸出手的時候，一位婆婆走出門來，嚇得我落荒而逃。

“你去不去?”雙兒有點急了，那個時候她正喜歡著一位男孩，男孩精精瘦瘦，成績很好，雙兒則屬于成績一般的人，但是雙兒長得漂亮，她那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十分有吸引力，至少比我好看。青春的年紀，總有些暗涌的情愫，班里流行著誰喜歡誰的流言，盡管我對流言反應很是激烈，但內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波瀾。如果能夠摘到一朵玫瑰，悄悄放到他的桌斗里，沒準他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。想到這里，膽子又大了起來。

“去，去。”于是，兩人手拉著手，順著一條小巷子走了過去，翻到人家的院子邊上。花壇里，幾朵可愛的黃色花朵在昏暗的燈下發著光。我看呆了，花朵比月季的花朵小，枝干也比月季的小，葉子也比月季的小，它就那么小小巧巧地長在那里，這就是愛情之花啊?花瓣緊緊裹著，一重疊著一重，很是含蓄的樣子，是因為它的花瓣密集成了愛你很多的意思嗎?還是它的含蓄成為了表達愛意的花呢?不得而知。

一旁的雙兒早已將手伸向了花朵。“嘶!”她壓低了聲音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流血了，看。”果然，她的食指流著鮮血。“走走走!”

屋里的人聽到了動靜走了出來，我倆撒開腿地往前跑了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，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我直不起腰笑著她，其實也是在笑我自己。

“沒想到它居然有刺。”

“人家書上說了啊，帶刺的玫瑰呀。美好的事物不是那么輕容易得到的。”忽然覺著自己真的好傻，好傻。誰不是一路傻過來的呢?

現在想來，偷花的舉動，大概是十三歲的年紀對愛情的向往吧?也許并不單純的如此，還有對美好事物的追求。這么多年過去了，那個夜晚的經歷還歷歷在目。雙兒，我最好的朋友，早已失去聯系，只是聽人講起她嫁到很遠的地方，不知道她的愛人有沒有給她買上一束鮮艷的玫瑰呢?而中學時候的男孩子也天涯各路，或許陪在他身邊的不只是一個愿意為他偷花的女孩吧，那個女孩愿意為他付出青春，甚至是一生的歲月。

想起那個夜晚，我依然會嘴角上揚，不僅是覺著自己行為的可笑，而是那段未遂的歲月的勇敢和甜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