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范大悅

我家離鎮(zhèn)中學直線距離三公里,騎自行車大約要一刻鐘。還有一條近路,是廢棄的鐵道,步行大約要四十分鐘。途中架一彎大橋,一側(cè)鋪有鐵板,供人行走。晴好的天氣,基本無礙,若趕上雨雪天,板面特別滑,走時要格外小心,這樣全程要延至一個小時甚至更長。

上中學家里本來是要給買自行車的,父親當初也是這么答應(yīng)的。到鎮(zhèn)中學就讀的大多是周圍十里八鄉(xiāng)的,也都騎車上下學。買自行車這件事并不稀奇,也不出格。父親一開始也沒說不買,他只是說,村里好多和我們哥倆一樣大的孩子,讀了幾天初中,就輟學回家了。他想讓我們先去體驗幾天,看看能不能適應(yīng)。如果沒問題,能堅持,再買也來得及。他說的是事實,我上一屆就有好幾個,小學畢業(yè)成績還不錯,可讀了初中,不到一個月就輟學回家了。有說學習進度太快跟不上的,也有說青春期叛逆跟人打架的,具體原因不得而知。父親的擔心不無道理。

開學第一天正趕上下大雨。我們哥倆怕遲到,早早就出門了,路上還一再加速。過大橋我們走得特別慢,雨靴在鐵板上面打滑,嚇得我雙腿都有些發(fā)抖。一陣風吹來,差點把我吹下去。幸好,我當時一把抱住了旁邊的扶欄。可算到了橋頭,我長出了一口氣。接下來我倆連跑帶跳,想要追回橋上耽誤的時間,結(jié)果到學校一看總共才用了一刻鐘。

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,父親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(fā)生。在爺爺?shù)膸椭?我們倆很快就適應(yīng)了初中的學習生活,期中測驗還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。父親應(yīng)該高興才是,可我發(fā)現(xiàn),父親的憂慮越來越多,尤其是學校要我們購買輔導用書的時候。小學總共就那幾本教材,也不需要買什么練習冊,花費也不太多,但到了初中可就不一樣了。每本書都有配套的輔導資料,除此之外,還要訂一些模擬試卷,這些都需要錢。可農(nóng)民的收入總共也就那么點,土里刨食,都是有數(shù)的。學校一要錢我就頭疼,不知怎樣向他們開口。父母省吃儉用,可錢還是不夠用,甚至一度吃上了高粱米飯。

就這樣,我們倆再也沒提過買自行車的事。當然,后來父親主動說過。我跟他解釋,走路可以鍛煉身體,在學校用了一天腦,放學后做做體育運動,對身體有好處。我說得輕松自如,可他的眼神里卻寫滿了愧疚。

我們倆沿著這條廢棄的鐵路,一走就是三年,并最終成功走出了大山,看到了外面的世界。

之后的日子,父親每每提到此事,他的眼里總是噙著淚水。他說,當初真是苦了我們倆。其實我心里知道,真正苦的是父母親。我跟他說,自行車雖然沒買成,但您和母親卻為我們鋪就了一條路,一條通往成功的路。這比什么都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