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董國賓

外婆靈巧，心細，是做家常事的能手。在打小的一次次磨煉中，外婆苦心練就了這本事。在多如繁葉的家常事中，把五香蘿卜干拿出來單說，那可是遠近村莊最香脆的。但外婆遠不滿足，總想著要做出個“世界第一”來，外婆的心就這么大。

有了收不住手腳的心，外婆做出的五香蘿卜干，吃起來越來越香適上口，外婆順理成章成了“寶貝外婆”。天剛一轉冷，外婆電話里說要進城來我們家看看，全家人如得佳音，喜上眉梢。

剛一落座，還沒來得及喝口茶水，外婆急不可耐地吩咐說：“從今兒起，備好原料，我要做好吃的五香蘿卜干，讓你們吃上一冬天。”看得出來，外婆大老遠從鄉村趕來，她早在心里惦記著我們呢。我朝思暮想的，不就是“寶貝外婆”親手腌制的無可替代的五香蘿卜干？從小就寵愛我的外婆最懂我，她這才轉了幾次車來到城里。外婆的這一句話，甜蜜蜜地說到我心坎上，老婆也像喝了杯暖心的茶。老婆剛從集市上買回做五香蘿卜干的腌料，外婆卷卷袖子就動起手來。

外婆切蘿卜條塊，搓菜，入壇腌制，每個環節非要親自操作。老婆走到外婆身邊想當個幫手，一絲不茍的外婆給婉拒了。外婆要精準把握，像對待一件大事，不準許出任何紕漏。認真的外婆將條形蘿卜切得長短整齊，厚薄均勻。攤在太陽下晾曬，蘿卜干的干濕程度，外婆拿捏得恰到好處。腌菜入壇要封壇了，外婆采取倒撲壇封壇法。用未干透的荷葉封好壇口，壇口周圍用草木灰拌鹵水封好，然后將腌壇倒置在土陶盆缽中。這樣壇內發酵產生的氣體由壇內外逸，腌制的五香蘿卜干就絲毫不會生霉變質了。城里哪能買到荷葉？外婆就事先在家貯存壓制好，特意從鄉下帶來。心細如發的外婆是看中了荷葉良好的透氣性，而又不滲水。這樣一個細微的環節，聰明的外婆將它當作大事了。

這次外婆做的五香蘿卜干，依然鮮香如故，還是小時候外婆的味道。外婆制作起蘿卜干來，不比當年的快捷，動作顯得遲緩了，但手法和要訣并無二致，同樣的用心和細致入微。外婆做的五香蘿卜干，喜盈盈地散發著鮮亮亮的淡黃色，入口脂香清溢，咸淡適口，脆生生，爽潤潤，全家人筷子都收不住了。我滿含深情地瞧向外婆，心里直呼我的“寶貝外婆”！

成長在故鄉的那些日子里，外婆常做這樣的五香蘿卜干給我吃。在外婆家，蘿卜從菜地收下來，經心的外婆就有了主意。外婆要做出最好吃的五香蘿卜干，這次做的要比上次更符合口味，這家常蘿卜要“改造”成鄉間美味。外婆這樣一步步朝前盤算，一步步在蘿卜的世界里挖掘潛能。外婆在家中切蘿卜片，每一刀切下去，切口不偏不倚，絕不斜行。親手切成的一堆堆細長條，齊齊整整，仿佛模具而出。曬蘿卜干，用清水一遍遍沖洗，燒火炒配料花生米，翻炒花椒八角，配制各種五香調料，酌量撒辣椒面，腌菜入壇，封口腌制，在一遍又一遍嫻熟地摸索和操作中，傾心的外婆精準掌握了獨到的要領和技能。

外婆家人口多，蘿卜出土的時節，五香蘿卜干毫無爭辯地成了外婆家的美味。冰天地凍的蔬菜淡季，一碟碟香脆脆的五香蘿卜干，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。出自外婆之手的香口蘿卜干，口感上有獨特的創意，極具濃郁的地方鄉土風情，吃起來爽適香脆，與眾不同。外婆做的五香蘿卜干，吸引著同村人家的舌尖，沒有誰沒吃過嘗過，吃過之后個個贊不絕口。遠方的不少莊戶人家，也跑來買一些帶回家過冬。當然，每年外婆都會多做一壇送給我們家，送一些給村人鄰舍也是少不了的。一些過往時光里，一壇壇外婆送來的特色五香蘿卜干，我就美美地吃，美美地過。

五香蘿卜干，還是外婆的香。蘿卜干里的情，還是外婆的濃。我家有個“寶貝外婆”，每年鄉土蘿卜上市的時候，“寶貝外婆”的言行和笑容便如影隨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