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張紅

十五年前，到黃溪工作。

上班第二天，一位年逾古稀、精神矍鑠的老人推門來到辦公室，自報姓名劉元成，說要與新來的書記談談。談話至今清楚記得：目前我們這里發展不夠快，要動腦筋，向周邊學習等等。臨走時，辦公桌上的兩本半月談，被劉老漢隨手拿走。

我對此不以為然，他的故事也偶有所聞。

有人背后叫他“劉老癲”，說他監督很有力，偶爾哪個干部睡懶覺，不管是領導還是一般職工，一定會敲門窗，催上班，真的是既尊重又害怕。對地方的發展有思考和想法后，第一時間交換意見，直杠杠、硬邦邦，若不答復，或不滿意，他會進城找上級領導報告，大家感到有壓力。有時他會編點四言八句點評鄉鎮的工作，據說有的傳到上級領導耳中，還產生了一定的影響。

腦海中瞬間有了敬重、少接觸、少打交道的想法。

隨著接觸交往的深入，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，逐步改變了想法。他有些做法看似離奇，“討嫌”而不覺煩、“嘮叨”而不覺躁，因為飽含對家鄉的眷戀、對干部的厚望，這股“癲勁”其實就是心勁、力勁、術勁率真的表達，不遮遮掩掩、不拖泥帶水。物以類聚、人以群分，很快成為忘年交，用“歲老根壯”評價他也一點不為過。

不久，換屆籌備工作緊鑼密鼓進行，劉老漢是多屆縣、區人大代表，在當地德高望重，因年齡較大，考慮不再提名。大家覺得這個工作難做，他很看重人大代表這份榮譽，又是個犟拐拐，于是把艱巨的任務交給他當副鎮長的兒子去試探，心懸著等待消息。他兒子的音訊未到，先接到他的電話，自己年齡大了，按鎮上確定的辦，一定配合搞好選舉工作。

接下來的工作迎刃而解，一下就拉近了感情距離，邀約幾位同事到他家去串門、拉家常。

三根橋的夜，是暖和的。劉老漢老伴信手拈來，豆豉炒臘肉、熗炒白菜苔、炸黃豆三盤特色菜就擺放在木質小方桌上，剛剛釀好的土酒伴著菜香，一行人徜徉在他的故事里。這個老漢不簡單，講當年作村主任帶領群眾發展烤煙蠶桑，勇于爭先，辦法點子多，得到各級領導贊許，和領導夜宿皇后寨……說具體政策，滔滔不絕、有條有理、思維敏捷，有思考、有評定，我們感到汗顏。一改風格輕言細語和我交流，一定要靜下心，沉得下來，遠的地方有遠的優勢，修路建房改面貌。他從不喝酒，看著晚生后輩吃得愜意、喝得酣暢，心中樂滋滋的。

那以后，凡是弄好吃的，都要約我到場，鎮上的干部下村到家小坐，同樣傾其所有招呼。唇齒留香的血粑第一次品嘗，獨具一格湯煮瘦肉的刨湯至今記憶猶新。看報看書是他的好習慣，以后每去他家，就會自然想到把書報給他帶去。

“好人要熊(方言：喜歡的意思)，壞人要怕”，道出了他的評判標準。群眾要熊就是要多做事，多做好事。黃橋居委易地扶貧搬遷、發展生豬產業、水廠建設、學校擴建，他都帶頭積極支持，主動勸說幫助化解了一個個難題。特別是聽說有可能新建一個小二型水庫，他不顧年邁，蹣跚相隨，陪相關人員考察并解釋，同行的人被他的意志力深深折服，遺憾的是，因諸多因素水庫最終未建成。在我的記憶中他很少提及自己的事，即使有，就是看到困難家庭需要救助的，主動向我們反映，求得解決，群眾也喜歡請他幫忙。要樹正氣，壞人才怕。不管在哪里開會，總是站出來說公道話，也許得罪了別人也不在乎。

他對張氏民居情有獨鐘，斬不斷的情誼，承載著兒時的記憶。當聽說兩個精致的柱礎被盜，他心急火燎給我打電話，要想盡一切辦法追回來，公安民警火眼金睛，從蛛絲馬跡中找到線索，千里奔襲，文物回歸現場，獅子燈歡快肆意，鞭炮聲聲震耳，他卻老淚縱橫。聽說，有可能要整體搬遷，奔走相告，訴說保留瑰寶不移，最終心想事成。

忘年交劉老漢在黔江石黃片區，就是這樣一個響當當的人物，在人們的心中始終以鄉賢形象保存在記憶中。

離開黃溪后，也有電話聯系，路過黃溪，也要登門拜訪。這就是心靈交流，情感牽掛，傾聽述說，啟迪人生。盡管他已離開多年，鄭重寫上這些文字，聊表慰藉。